2004年4月9日 星期五

喜馬拉雅山脈最西端的一處峽谷 - 喀什米爾

一年聖誕,獨自往尼泊爾行山,在樸卡拉闖進了一間賣披肩的小店,認識了來自喀什米爾的店主JoeJoe拿出畫冊,向我展示他家鄉的風景,從此,那山谷、那湖泊,便深深印記在我腦海。

次年春天,朋友相約外遊,我念念不忘畫冊上看到的美景,便提議去喀什米爾,當然我們不會滿足於參加旅行團在船屋住一晚就算數的「喀什米爾到此一遊」。

市面幾乎沒有任何關喀什米爾的旅遊資料,連孤獨的行星關於此處的介紹也只有幾行字,大意是「危險,不宜前往」! 也許是當年年紀小,初生之犢不怕虎,在我們的旅行字典裡,「危險」這個詞還是很陌生的。大家興致高昂,上網找資料,訂機票,這個喀什米爾之旅,漸漸成形。

喀什米爾的風情別具一格
斯利那加市區內的窄巷
旅程的一開始就在意料之外

喀什米爾」這個詞原指喜馬拉雅山脈最西端的一處峽谷。我們先來到印度的德里,再轉機往斯利那加 (Srinagar),喀什米爾首府。短短兩小時機程,就告別了德里的酷熱,來到清涼的斯利那加。機上除了當地人,還有一群看起來像參加旅行團的遊客,分別來自香港和歐洲。一下機遊客由導遊帶領上了旅遊巴,當地人和接機的親朋好友一同離開,一轉眼,就只我們四個中國女孩,傻傻地,不知何去何從。這機場,竟沒有任何旅遊諮詢處,也不見有任何公共交通工具,最後,一位機場警察把我們送上了一個老人家的小貨車,然後告訴我們老人是好人,經營船屋酒店,叫我們放心。我們別無選擇,就隨著老人來到湖邊的船屋,只見街道一片荒涼,向湖的一面,停滿了精緻的船屋,卻是另一番景象。

喀什米爾一直都是印度高危地區之一,由於主權問題,過去五十年戰火不斷,自1989年爆發回教徒公開叛亂後,喀什米爾的旅遊業遭受沉重的打擊。一般旅客通常是跟旅行團行程,隨著旅遊巴出入,因為,這裡的旅遊資訊幾乎無處可覓,如非跟團,寸步難行。我們來到湖邊,下一步該何去何從,面對著這一片荒涼,無計可施。幸好我帶了Joe的電話,幸運地是他正身處喀什米爾,便來到船屋與我們會合,在接下來的一星期,充當我們的司機和嚮導,帶我們走進山區林間,認識這片美麗的土地。

湖上的生活

船屋 水上宮殿
船屋是喀什米爾最為人熟悉的特色之一,當年留下在印度的英國人來到此地,愛上了這裡的湖光山色,想在此居住,但當時政府不批准外國人買地建屋,他們便想出不住陸地,在湖邊建船屋居住這種方法,船屋就是這樣而來。這些船屋有些如皇宮般豪華,裝飾美輪美奐,門窗和家具皆有雕花,具印度特色和回教風格。

納金湖上的船屋

幾乎所有遊客都住在最大最著名的達爾湖,而我們坐在老人的小貨車,穿過泥道土路,來到接連的納金湖。計劃往達爾湖去我們,無奈地既來之,就安之,就看看環境如何再打算吧。

船屋不大 除了客廳、飯廳和露台,就只有三間連洗浴設備的睡房,我們四人,彷彿是包了整艘船。老人和他家人住在另一條簡陋的船上

  














客廳

民宿主人

睡房

優雅的木傢俱,配合同款式的織花窗簾、沙發、床單、枕套,含蓄的貴氣,立刻收服了我們。

下午茶點
 還在陶醉在這美麗的夢境,老人為我們送來傳統的英式紅茶和他自家烘焗的曲奇餅乾,這樣,誰也不打算離開了。

 

嘗過精緻的下午茶,老人提議用小船載我們去遊湖,原來這兒的船屋,都有私人小船,供住客泛舟湖上。偌大的湖面,就我們一只遊船,清風送爽,寧靜非常,涼風中,竟不知不覺入了夢。

水上市場


似乎湖上有人家,就有水上市場。這裡的水上市場位於達爾湖,為此,我們特地到那兒的船屋住一晚。這個水上市場於天未亮就開始熱鬧,是個只允許男性參與的蔬菜交易市場,去遲了,曲終人散。清晨五點多,達爾湖還籠罩在一片暗籃色的朦朧中,我們登上約好的小船。湖面很寧靜,行駛約二十分鐘後,開始聽到些吵雜的聲音,身邊也開始看見一艘艘載著蔬果的船經過。突然一個轉彎後,前方出現一個寬闊的水域,已經聚集了許多的小船,賣的多是蔬果類,甜菜根、馬鈴薯、蕃茄,白籮蔔,整束整束的青菜,用大麻布袋裝著的洋蔥,蕃茄……堆得像小山一樣。果然是只見男性,我們四個異族女兒家,在一旁,靜靜聽他們叫賣交易,不敢打擾。

購物之樂
來喀什米爾的遊客本來就少,像我們一樣住在納金湖的船屋的就可能只我們四人了。很快,周圍的船家小販都知道這裡住了來自中國的遊客,紛紛划著小船,帶著各式物品:或披肩、或衣服、或木雕盒子……. 還有各種的精品,來到我們的船屋前。船主老人很醒目,幫我們在露台安排一個個小販登船,也為我們先隔除他覺得貨物水準不夠的賣家。而我們呢,就安座客廳地毯上,把小販帶來的物品攤滿一地,邊喝著奶茶,邊細細欣賞挑選,猶如貴婦。

聽說,這裡的物資有限,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仍通行,我們半信半疑,在出發前到女人街買了十只手錶,以備不時之需。沒想到,在這船屋上的討價還價時,就大派用場。「這條批肩要二十美元?不行不行,太貴了,我只會付十美元,加一只手錶如何?」如此這般的對話,減去不少這個購物場景的貴氣,卻讓我們不亦樂乎;船夫小販們拿著那些仿金錶,也是眉開眼笑。

神音
在湖上宿了三宵,每天清晨,都會聽到當地人頌唱可蘭經。聲音從湖邊的山上傳來,從湖面的船屋傳來,如環迴立體聲,每天早上五點準時放送最響亮的神音, 歷時約十五分鐘。我非教徒,也聽不懂經文,雖清夢被擾,卻不覺得厭煩,只覺這祈禱之聲,高低起伏,氣勢磅礡,竟如天籟,讓人陶醉。聽了幾個清晨,我已熟悉其旋律,能夠跟著哼唱了,許多年後,我仍然懷念被可蘭經的祈禱聲喚醒的清晨,卻怎也想不起那旋律了。

意料之外的寒冬

去印度時是四月,新德里已達三四十度的高溫,我們沒有想過,來到這兒,竟從酷暑走近嚴冬,

在船屋住了兩天後,我們往貢馬(Gulmarg)和巴哈甘(Pahalgam)去。這兩處位處海拔2000米以上的高地,原是著名的高爾夫球場和度假勝地,當湖邊的氣溫是十五度左右的清涼,這邊卻是仍被雪覆蓋的山中。我們穿上唯一一件風衣,瑟縮著,卻還是被眼前的美景吸引,雪山、溪河、田野,每一處都是一幅畫。
綠意緲緲,春天到了,卻還有冬天的冰冷。

清徹的溪水卻也冷得刺骨
Joe幫我們找來暖手的炭爐
  
山腳下的木屋,已人去樓空。曾經,這裡聚集了到此賞雪、玩雪的遊人。








難得到來,大家不怕辛苦走上斜坡,一嘗土法滑雪。


所謂土法滑雪,就是坐著木製的雪橇,從坡上滑下來,前方的木棍是控制左右方向,如果嫌速度太快,可
用手中的另一根木棍撐在雪地上減速。


 山區的度假酒店,因為遊客少,很多已經停業了,Joe幫我們找到一間外表看起來還不錯的旅館。在雪山裡的夜間更冷了,正慶幸旅館有電毯和火爐,提供所需的溫暖,沒想到,夜更深後,山中停了電,火爐的木柴燒盡,冷意開始襲人。「增琴,我好冷喔!」很會睡的我,其實是被朋友叫醒後,才發現房間的冰冷。我走到大堂,想要找人幫忙,卻一片黑漆冷清,只見另一房的友人,和我一樣,出來尋暖。反正整個酒店就我們四人,也不怕會吵著別人,就放聲呼叫服務員,終於,工作人員被我們吵醒,揉著惺忪睡眼,帶我們到一地窖取木柴生火。後來才知道,另一房的友人,在出去尋暖前,已先把我們的旅遊資料丟進火爐取暖了…..





曾經,這裡是遊客的度假天堂。夏天可以釣魚,或在松林中騎馬健行;冬天則是滑雪勝地。戰亂令這兒人去樓空,但她麗質天生,縱使時光流轉,依然美麗動人,等待著每一個有緣人到此一睹風采。







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

十步見一兵,五十步一哨站,這裡,處處彷彿都是高度戒備中。神經很大條的我們,卻沒有嗅到任何危險的味道,我們知道,只要經過哨站時,用我們天真的笑容,說一聲「雪糕來啦」 (當地話的你好),那些嚴肅的軍人,就會露出笑容,揮揮手讓我們順利經過。這一招,讓我們在喀什米爾那一星期,免去任何的問話和為難。

也不知道是我們太天真,還是老天太保護我們?旅途中一些小片段,如今回想起,應該是緊張危險的,當時卻不覺得有甚麼,玩笑著度過了。

油菜花田裡的AK47


在往山上去的路上,我們發現了一片油菜花田,大喜。二話不說,就蹦跳過去,和春田花花拍照留影,你幫我拍,我幫妳照,不亦樂乎。只是,我們的朋友Joe不肯下車,四野無人,找不到人幫我們合照。突然,在半個人身高的油菜花中, 「長出」了幾個身穿迷彩,手持長槍的軍人!那一刻,覺得上天真幫忙,就半跑半跳到軍人前,請他幫我們四人合照。好像湊熱鬧般,本來寧靜的花田,長出了軍人後,不知何時又長出了個老伯,向我們叫罵,是田主嗎?是因為我們闖進了他的私人田地嗎?我們猜測著。幫我們拍照的軍人,很有義氣,幫我們向老伯解釋,雖然聽不懂他們的對話,也知道,軍人是站在我們這邊,維護我們的。道完謝,我們懷著喜樂的心回到車上,繼續行程。  

佈滿子彈洞的商場
星期日,同行友人之一要去望彌撒,Joe把車停下,要我們留在車內等他,他帶友人去教堂後就回來。我們等著等著,五分鐘、十分鐘、十五分鐘過了,還不見人,悶著慌,見前方有個商場,就留下字條於車內,決定去逛逛商場。商場很安靜,十室九空。有兩個工人,正鋸著木板,不知道是否要為商舖裝潢。只見這兩個工人,雙手繼續來回鋸木,眼睛卻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們,完全忘記了手中那危險的大鋸子,也許,對他們來說,我們就像是外星人來到這個不屬於我們的地球。深怕終會害他們發生意外,我們趕緊到二樓去,走出他們的視線範圍。耶!終於讓我們找到一間開門營業的首飾店,正興奮地選購著手鐲,Joe出現了,本來就黝黑的臉此時更黑了,表情更是嚴肅。去望彌撒的朋友解釋,Joe在車上不見我們,擔心死了,而我們身處的商場也曾發生過槍戰。這時,我們才察覺到,商場的牆壁上滿佈子彈洞….. 經此一事,Joe更是一步也不讓我們離開他的視線,沒有自由了。

有驚有淚的離開
因為喀什米爾的保安特別嚴格,旅客需要在航班起飛前三小時到達機場,以備充裕時間接受一關關的檢驗。回程新德里的那天,因為一些交通阻礙,我們在起飛前兩小時不到才匆匆趕到。當被告知機場的安全通道已關,不能重開,因此不能搭上那一天才一班的飛機,我們慌了,因為翌日我們就要從新德里回香港。我們苦苦哀求在場的每一位工作人員,包括第一天幫忙我們的好警察,他們除了說抱歉,卻不為所動。

其中一個朋友還要再從香港搭飛機回台灣,這一耽擱,她的行程影響最大,忍不住,就淚水盈框,那位好警察趕緊安慰。從旁觀察的我們,突生一計,約好一齊把眼淚擠出來。看著滿臉愁容,淚水盈盈的四位中國女孩,也許是我們的楚楚可憐,讓他們於心不忍,更可能是他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哭泣的遊客,機場決定為我們四人重開所有安全通道,而這一航班,也為了我們,延遲了一個多小時才起飛。女孩的眼淚,果然是厲害的武器!更讓我們感動的,是飛機上的其他乘客並沒有因為航班延遲而表示不滿,相反,還親切地問候我們,換位置讓我們可以坐在一齊。

雖然只做了一個星期的喀什米爾過客,我們永遠會記得她的美麗和善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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