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進吳哥

吳哥是可以觸摸和聆聽的歷史。走進吳哥，猶如走進時光隧道，宏偉的建築，精緻的浮雕，重現吳哥王朝盛景。

吳哥是眾神匯集的場所，遊走迴廊間，從樑柱到石壁，以至門楣和窗框，許許多多說得出名的，說不出名的神仙邪魔，演出著不同的神話故事。 

吳哥是沉澱了千年的蒼桑；埋藏了千年的文明；說不完的一部長篇小說。

日出

清晨五點，往吳哥窟的路上一點也不冷清，摩托、三輪機車「tutu」、小轎車、旅遊巴，向著同一個劇場前進，趕赴一場日出盛宴。車外的天色漸亮，不免隨著緊張， 深怕會錯過精彩的開場序。

通往吳哥窟的石橋，靜靜躺在護城河上，人們稱之為虹橋或天橋，連接著凡間和天界。橋上遊人絡繹不絕，進得城門，發現，石階、草坡、欄杆到處擠滿人，大家都佔據著有利位置，耐心等候這場大自然的精彩演出劇目。六點十五分，偌大一顆咸蛋黃，在萬人期待下，從它慣常的位置，自城後現身觀眾眼前，換來一陣歡呼。霎時間，吳哥窟被鍍上一層金光，倒影在前方的荷花池中，攝影師忙碌地變換著鏡頭，把握這金光耀眼的一刻，將吳哥的璀璨凝固在底片中。千年不變的日出，在不同時空，天天準時上映，但這只是吳哥盛宴中的前菜，走進吳哥，更精彩的陸續而來。

 

千年的詛咒
吳哥窟建於十二世紀初，當時是吳哥王朝最鼎盛的時期，吳哥王蘇耶跋摩二世（Suryavarman II）下令建造吳哥窟以做為其死後的陵墓。從吳哥窟完美的建築結構、精緻豐富的石刻，見證了當年王朝的強盛。然而，隨著吳哥王朝的沒落，這座極盡奢華的建築物，和其他的寺廟宮殿，變成荒廢的古城， 逐漸被濃密的樹林吞噬。「那曾居住在森林內的王城的人，受到了邪魔的詛咒，整個城市的居民一夜間化為烏有；後來凡到這座城裡來的人，也會受到詛咒而遭遇不幸。」 吳哥王城就在這個傳說的 「保護」下埋藏在深林，被世人逐漸遺忘，直至十九世紀後期被法國學者亨利發現。



吳哥王城重現，但當年的詛咒卻似乎仍未解除，幾百年來，柬埔寨不僅不能回復曾經的強盛，反之是不斷的戰亂和脫不了的貧窮。在吳哥景區，不難看見斷了腳或手的「地雷受難者」向遊客乞求施捨，好幾次，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，而他們也不糾纏，轉身就離開。這是一個善良的民族，人民友善親切，面對遊客，總展露愉快的笑容，生活雖然困苦，卻不埋怨，以堅忍去抵抗詛咒。


說故事的石頭
進入城門，穿過廣場，筆直的中央大道通往主殿，分為三層，從外到內，一層層的迴廊，一層層升高，象徵著地獄、人間和天堂。而最低層的迴廊，因沒受到風吹雨打的侵襲，牆上的浮雕最為完整。吳哥往日的繁華雖已不復在，其精巧的一樑一柱，令人歎為觀止的浮雕，仍可憑藉著想像當時的王朝盛況。今日，造訪吳哥窟的遊人蜂擁而至，旅行團匆匆而來，匆匆離開，詭異的是，當置身其中，所碰到的遊人卻不多，明明是有限的空間，卻有無盡的包容……

花樣年華最後一幕，周慕雲在吳哥窟內，向牆上小洞盡訴心中情，鏡頭拉遠，周的身影淹沒在石堆中，成為經典。歲月的痕跡在老去的城牆留下大大小小的洞，我沒有刻意去尋找埋藏周慕雲心事的小洞，甚至，我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兒找。倒不如，找了個安靜的角落，和在迴廊、天井、台階或任何一處地方停歇的陌生人一樣，暫時逃離煩躁的豔陽天，讓心情慢慢沉澱，聆聽一塊塊石磚說他們的故事，或是與神的對話，或者與往日的文明相交。

和眾神擦肩而過
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，吳哥窟也非一夜之間從大地崛起，工程歷時數十年，建造初期信奉的是印度教，到建成時，吳哥已進入大乘佛教的興盛期，各家眾神，因緣聚會在迴廊間。吳哥王蘇耶跋摩二世把自己當做印度教保護之神毗濕奴(Vishnu)的化身，做為其葬廟的吳哥窟，毗濕奴以不同的形象在不同石壁上的神話故事中出現。但我卻更被體態豐滿圓潤、婀娜多姿、神態嬌美嫵媚的仙女(Apsara)吸引，她們的一顰一笑，若有似無，比蒙羅麗莎的微笑更引人遐思，成為遊客鏡頭下的最受歡迎神像。

遊走其間，從每道迴廊指示牌的簡介，從豐富精緻的雕刻，一個個栩栩如生的神物造像，述說著一個個的神話故事 - 眾神和阿修羅合作攪拌乳海，提鍊甘露、神猴哈努曼勇救羅摩之妻、毗濕奴與群魔鬥法、閻王的審判、還有蘇耶跋摩二世的作戰。置身其中，在光和影之下，彷如進入一個神怪奇幻的世界。穿過一道道門檻，看了一個又一個的故事，這道迴廊似乎沒有盡頭，明明只是個四方，卻如迷宮般，深入其中，不得而出。

天上人間
終於來到天界。第三層台階上，建有五座佛塔，蓮花蓓蕾造型，中央主塔，直指向天。攀登 「天堂」，並不容易。四面均有樓階接通，卻都異常陡峭，曾經，就有遊客不甚失足跌落 「人間」，而因此離開塵世，從此，西面其中一道樓階裝上了細細的鎖鏈，成為登天之人的依靠。但你還是得懷著必恭必敬的心，朝望著高塔，在幾近垂直的樓階上，以近似五體投地的姿態前進。


上得天堂，吳哥窟的全貌盡收眼底，如嵌在叢林中的一方土地，層層高升的回型台階，引領著遊人一步步向上。在迴廊閱讀了眾神的事跡，來到最接近他們的天界層，忍不住問一聲：天神匯集，為何不曾庇佑恭奉著他們的子民？也許是自己不夠誠心，天地悠悠，四寂無聲。舉頭，是不盡的蒼天；俯首，人間在腳下。高處不勝寒，還是顫顫兢兢回到自己應該屬於的凡世。

後記
念念不忘吳哥的日出，離開前，又去看了一場。四點半來到，一彎新月橫掛半空， 守門的警察笑我 “you come to see the moonlight rather than the sunrise”，然而，早有人在裡面等待著了。從黑暗等到微亮，忍著蚊子的叮咬，看天空的顏色幻變，從靛藍到深紫到紫紅，這天色的風雲變化，絕不比燦爛的日出遜色。天漸明，吳哥窟的輪廓漸清，沉睡千年的傳奇，在穹蒼下甦醒。